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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孽缘(下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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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犁、小雨趁『乱』抵达对岸。他们弃船而走,槐犁不会骑马,为小雨牵着马,自己走在前面。齐玉轪、涧石都趴在马背上,齐玉轪尚能喘气,涧石却毫无声息。

四人急匆匆往西而行,须臾不敢停留。行出十多里路,已是黄昏时分,四围青山隐隐、绿水悠悠,山林之间有一座小小的道观,匾额上写着“拨云观”。小雨、槐犁俱是困饿之极,见身后并无追兵,便决定去道观里投宿。

槐犁咣咣咣敲开大门,走出一个青年道士,长得面黄肌瘦,还跛着一条腿,面上带着怒气。槐犁说道:“我师父是王屋山的上清道士,途经此地,受了磨难。求你们道长出来相见,容我们借宿一晚。”

跛脚道士气鼓鼓地转身而去,俄顷走出一个道长来,是道观的方丈,身上道袍残破不堪,拂尘上的须『毛』大半脱落。他见是王屋山道士来访,不敢怠慢,将齐玉轪一众请了进去,安排一间厢房让他们休息。厢房内除了一桌二椅,一无所有。

齐玉轪盘腿坐在椅上,渊默无声,服气运功,须臾入定,一旁急坏了小雨。她心想,齐玉轪能够运功自救,石头哥伤势不比他轻多少,该怎么办?她想不出一点办法来,只得找跛脚道士要了一碗清水喂给涧石,可涧石牙关紧咬、不省人事,滴水不进。槐犁将一碗水泼在涧石头上,为他掐人中、捏手腕,他这才悠悠醒转。

不多时,跛脚道士端上一个木案,里面清清四碗稀粥。他将粥放在桌上,一句话也不说,转头就往外走。小雨问道:“道长,这附近哪里有郎中和『药』铺?”道士摇摇头,闷着头离去。小雨心下怅然,只得端起稀粥,喂给涧石。涧石吃了两口,腹内鼓噪、喉头甜腥,全都吐了出来。

夜幕降临,涧石伏在桌上昏昏睡去,槐犁坐在地上,靠着墙角,早是梦入南柯。小雨心中愁烦,推门出去,倚在屋檐之下,独自看那泠泠月『色』。拨云观十分狭小,只有一间正厅,供奉三清排位,连塑像都没有;另外三间厢房,侧面一个柴房。小雨满怀愁绪,却连个散步的地方也没有。

时值盛夏,蚊虫『乱』飞。小雨在阶除旁边拔了几株艾蒿,想去柴房寻些木炭,焚烧艾蒿驱逐蚊虫。她来到柴房门口,听见里面有喘息声,透过门缝往里看,见到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,墙壁下的柴堆里,竟然赤身『裸』体纠缠着一对男女!

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情景,她感到无穷的恐惧,却又按捺不下心底的那一丝好奇。她踮起脚来,朝里窥视,竟然看清——男的是拨云观方丈,女的应是到观中进香的村『妇』。方丈搂住那女子,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,一面还在她光溜溜的身上『乱』嘬。那女子紧紧贴在方丈身上,腰身『乱』扭,发出急促的喘息声。

小雨越看越吃惊,一颗心扑腾扑腾『乱』跳,手里的艾蒿掉在地上。她再也不敢看下去了,跑回房中咣当一声闩上门。槐犁被惊醒,见到小雨喘息急促、面红耳赤,便问她怎么了。小雨只顾摇头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槐犁『揉』『揉』眼睛,换个姿势继续睡去。小雨对着灯火,心『潮』起伏,柴房那一幕在她脑子里反复闪现,挥之不去。

四人在厢房里休息一晚。第二天清晨,齐玉轪仍在打坐运功。跛脚道士推门进来,说道:“几位施主,我们这座道观田产稀少、财力匮乏,又没什么香火。观里就师徒三人,我师兄出外收租去了。我和师父住在观中,连饭都不敢吃饱。”槐犁不等他说完,问道:“你是要赶我们走吧?”跛脚道士答道:“师父要我告知你们,你和那位道长可以多留几日,其余人我们真的供应不起了。”跛脚道士说到他师父,小雨不禁暗自出神,又想起昨晚那一幕。

槐犁说道:“我们四人一起来的,你想将我们分开,就是做梦!”他与跛脚道士争吵起来,不依不饶,就是要四个人一起,在这道观里住上十天半月。争吵声将小雨的思绪从昨夜那一幕拉回到眼前的现实,她立即想到:石头哥重伤在身、危在旦夕,必须早日到达王屋山北,请求晏适楚救治涧石。她懵懵懂懂觉得,昨夜看到的不是好事,她不敢再呆下去了,于是说道:“我和石头哥这就走。”说完,就去搀扶涧石。

槐犁却舍不得离开他们二人,想禀告齐玉轪,求他说情,可是齐玉轪竟似泥尊一般,稳稳不动。小雨眼中含泪,安抚了一回槐犁,然后将涧石扶上马,哀哀戚戚与槐犁作别。

涧石在马背上颠簸,一路昏『迷』、似梦似醒。小雨独自拭泪,感叹人生如同飘萍飞絮,生离死别竟然如此匆匆,更不知来日栖身何处、是生是死。

一口气往西走了三日,已进入太行山脉。问过两个土人,小雨得知,顺着太行山往西南一直走,便可抵达王屋山。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,太行巍巍,荒野漫漫,一路都是崇山峻岭、重峦叠嶂,兼之人烟稀少、走兽横行,要想活着抵达王屋山,殊非易事。

四围都是荒山,小雨似乎『迷』失方向,牵着两匹马,转了两天,未能走出山谷。山岭之中,驮着涧石的那匹马忽然前蹄失陷,扑倒在地,将涧石摔了下来。山岭陡峭,涧石滚下山坡,跌到绝壁边缘,幸而被苍松挂住,没有跌落悬崖。

小雨大惊,哭着爬下山坡。可是苍松生在悬崖之上,涧石挂在枝头,想要把他捞回来谈何容易。小雨连声哭喊石头哥,石头哥已然昏厥,连喘气的声音也听不到了。

小雨别无他法,只得挽起衣裙,蹑手蹑脚爬上枯松,一点点够到涧石。她万分惴恐,不敢低头去看脚下。忽然山风吹来,吹得松枝摇曳不定,她随着树枝摇摆起伏,吓得浑身酥软。

良久,山风止歇,松枝停止摆动。小雨继续发力,马上就要成功。可偏在此时,咔嚓一声,松枝折断,二人从树上一同跌落。幸亏悬崖上荆棘丛生、藤蔓茂密,二人没有撞在岩石上。

小雨忽然想起当日紫帐山前坠井之事来,地下暗流之中的情景,与今日悬崖之上,在她看来并无太多区别,只不过当日是涧石保护她,而如今是她保护涧石。她模仿涧石的举动,将他死死抱在怀中,双手捂住他的头颈,任凭枝蔓藤刺划破衣服、扎伤身体,就是不松手。

天旋地转、山崩海啸。二人奇迹一般没被摔死,而是跌入草窠之中,上面遮天蔽日都是藤和树,下面地势微凹,一泓清泉流出,浸湿衣带。小雨伏在涧石身上,身上到处被树枝划破,疼痛难当。涧石显然更加痛苦,昏『迷』之中,喉结微微抖动,似要呻『吟』,却发不出声音。

小雨一叠声呼叫着石头哥,石头哥的眼皮逐渐外翻,死神似乎悄悄临近。小雨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恐惧和无助,她伏在涧石胸口大哭,明显感觉到,他的身子越来越凉。小雨紧紧抱住涧石,想给他温暖、保持住他的体温,可是涧石的体温依然一点点冷下去,连心跳也越来越慢、越来越微弱。

小雨哭声嘶哑,大声喊道:“石头哥,你别丢下我!”她的声音迅速淹没在山谷之中,连一点回音都没有。草窠之外,山风依旧,鸟声悲戚,藤萝草树在山石之间顽强生长。两个人似乎被人间遗弃,孤零零蜷缩在悬崖之下、囚禁在草窠之中,就连造物主似乎也遗忘了这两个存在。

往事回『荡』在小雨心头。石屋石院的美好生活,给了小雨十七年的安宁,十七年里,她和石头哥耳鬓厮磨、朝夕相对。她从书里学到了“夫妻”一词,虽无旁人点拨,少女的心中似乎已明白了这个神秘的词语。她朦胧觉得,自己和石头哥,不正是一对夫妻吗?况且,当日鹿友先生在石屋石院中『逼』迫他们,石头哥当众说过,他们已经结为夫妻。

小雨仍在幻想,当日要是死在井底暗流之中该有多好,为什么要逃出来,经历人间这么多的磨折?现如今,诸般磨难都已尝遍,石头哥怕是活不过来了。她决定陪着他一起死,在这尘世之外、山野之中,做一对生死夫妻。

想到这里,小雨心中生起一股暖意。她和石头哥,似乎已经历尽魔劫,修成正果,要在这草窠之中双双登仙。她翻过身来,与涧石并肩躺在草地之上,回想起一连串的往事。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、哥哥还有众位叔叔,想到了半人半鬼的鹿友和吕思稷,想到了滋兰山庄强迫自己洗澡的老『妇』,还想到了四大名花——为涧石开方治病的葛蕾,还有娇翠欲滴的舜华。

舜华的声音仿佛回『荡』在耳边:“这瓶『药』每隔三天服一次,九天服完,说不定他能多活几个月。”小雨陡然惊醒,边哭边笑挣起身来。她伸手在涧石的腰间『摸』了『摸』,顿时欣喜万分,原来那个小瓶竟然还在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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